95.一别两宽_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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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一别两宽

  南宫城眼明手快,一把接住遥控器,下一秒“啪!”关上了电视。

  “哥,你没事吧?”见林微尘不言不语,南宫城的心往上提了几分。

  林微尘的视线依然定格在电视屏幕上,仿佛他天赋异禀,能在电视机切断电源之后依然看到电台直播的彩色信号,看清围绕在季尧身边的一切。

  “哥?”南宫城又叫了一声。

  “他真的出车祸了?”林微尘问,他脸上空空的,语气也空空的,听不出情绪,好像整个人也都空了。

  南宫城不自觉得收紧了五指,一旦开始在乎起一个人,他才现,没有人能做到真正无私,他希望林微尘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但他也知道这个奢求永远不可能实现。

  “嗯…”南宫城点点头,他努力察言观色,想从林微尘脸上找出一点点情绪。

  然而林微尘只是沉默了片刻就重新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吃饭了,“他还有心力和精神头儿参加新闻布会,伤得应该不严重吧?”

  “不…不严重,只是车划伤了,人没事儿。”南宫城端起碗,往嘴里扒了几口。

  季尧究竟伤势如何,其实南宫城并不清楚,他是后来才听说季尧在手术室前吐血昏倒,经历数次抢救,至于伤在哪里恢复如何,他没有细问。

  对林微尘隐瞒了季尧的伤情,一方面是出于季尧的要求,他说过不要告诉林微尘。另一方面,南宫城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直觉告诉他,如果林微尘知道了季尧的伤情,一定会再回到他身边。

  哪怕林微尘决定出国,不会留在自己身边,南宫城也不想再让他回到季尧身边了。

  那样太苦了。

  林微尘丝毫没有怀疑南宫城给出的答案,又或者是他不愿往深处去想。他看起来似乎真的放下了有关季尧的一切,就算偶尔提到,也只是随口一问轻描淡写。

  之后的午餐时光进行得缓慢又安静,林微尘与南宫城皆保持沉默。奶奶的精神头儿反而很好,吵着要看京剧,没办法,南宫城只好把电视重新打开,彼时那段新闻已经结束了。

  ***

  布会结束之后是小李送季尧回家的,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

  记者的问题犀利又尖锐,那些所谓的“车祸”“感情问题”“自杀”早已闹得季尧身心俱疲,镜头面前气场全开,丝毫不输常年面对镜头的明星,但一离开会议室,季尧便手脚冰凉眼前黑,险些虚脱。

  季尧没有回时代小区的两居室,而是回了别墅。

  很久以前,他不愿意回那间两居室,是因为厌恶,嫌弃它的简陋。

  如今,他不敢回那间两居室,是因为那间小小的屋子承载了太多只属于他与林微尘两个人的回忆;更因为,除夕那晚…林微尘倒在了浴池里。

  莫大姐回乡探亲还给有回来,家里只有老何一个人在。得知今日季尧出院,他早已把家里收拾妥当,站在大门口迎接。他尚不知林微尘已经离开,看到季尧自己回来,于是问:“怎么只有您,林少呢?”

  “他…”季尧沿着楼梯往上走,喃喃道:“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老何还想再问,季尧已经进了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林微尘离开时身上一干二净,除了那瓶“安定片”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衣物用品全部摆放的整整齐齐,放在原位。

  不止他自己的,还有季尧的。西装、衬衫、领带…

  以至于打开衣柜的那刻,季尧有一种林微尘还在的错觉。只是少了一个人的房子,哪怕用这些物质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依然显得那么空。

  不仅房间空,心里也空。

  季尧没有吃晚饭,他在床上合衣躺了一整天。抱着两个人常盖的那条被子,头深深埋进里面,深呼吸着上面残存的一点点气味儿。

  林微尘不用香水儿,但他身上依然有着那么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很清新,就像雨过天晴后草地上的那抹醉人的绿。

  墙上的时钟在走,指针出一阵有规律的“咔咔”声,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扰得本就心思万千的人更加难以入睡。

  车祸之后,季尧的内脏受损,如今虽然调养了月余,但比原来畏寒了很多,体温也有些偏低,白天还好,可到了夜里围紧了被子还是觉得冷。

  他有些失眠,不时低低咳嗽着,翻来覆去之后还是坐了起来,打开灯,围着被子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一米八几的个子,即便是蜷缩成一团也不会让人想将之与“我见犹怜”之类的词扯到一起,大大的一坨,反而有些滑稽。

  季尧想到几个月前的那天早晨,他把苏钰送出门,回身时看到林微尘缩在沙上。那个人也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不矮,但因为太瘦所以总是小小的一团,看着就让人心疼。

  那个时候林微尘在烧,他每次烧都会全身骨头疼。可当时自己还是忽视了他身体不适,把他从沙上拖起来,害得他的膝盖碰到了茶几的棱角。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该多好,两个人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步。

  对着漫漫黑暗,季尧瞪着眼睛,百思无解,只能裹紧身上的被子,祈求天亮快点儿到来。

  ***

  林微尘出国的行程已经定了下来,3月21日,春分。在此之前,他去了一次李卫东家,去看圆圆和满满,也算是最后的告别。

  去的那天李卫东在医院值班,只有谢霄男和一个保姆阿姨在家。看到林微尘出现在自家门前,谢霄男整个人都懵了一下。反应半天才想起招呼林微尘进屋,“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我们找你都快急死了,尤其是…”话到嘴边想起季尧不让说,她又憋了回去,道:“尤其是你卫东哥。”

  林微尘换着拖鞋,走过来逗着满满,“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在朋友家住了几天。”

  “你真的决定要和他分手了?”谢霄男试探着问,以前她看不惯季尧的所做作为,现在却突然有些心疼那个男人了。

  “分开了。”林微尘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左手指着手腕上的表,“如果舍不得分开,当初我也不会干这事儿。”

  “那能一样吗?”谢霄男道:“当初你是在钻牛角尖干傻事,现在人却是清醒的。”

  “我抱一下孩子吧。”林微尘对谢霄男笑。

  知道林微尘是真的决定了,谢霄男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圆圆和满满已经两个多月了,一个个都长成了肉乎乎粉嫩嫩的小胖墩儿,手臂一节一节的,可爱极了。

  看起来哥哥圆圆的性格比较像李卫东,很少哭闹,安安静静地,沉稳内敛;满满就比较活泼了,每天咿咿呀呀的,小手臂小短腿儿可劲儿扑腾,性格明显是随了谢霄男,长大又是一个女汉子。

  林微尘对满满格外偏爱一些,每次进了李卫东的家门就忙着抱女儿,待她倒是比亲闺女还亲,“我家大闺女,叫声干爸听听。”

  谢霄男笑道:“干脆也别干啊干的,不好听,长大了给她说一说,直接叫爸行了。”

  林微尘笑了,“姐,孩子如果真的叫我爸,你就不怕卫东哥这个亲爸吃醋吗?”

  “嘿!醋什么?”谢霄男道:“多几个人帮着他养孩子,他巴不得呢!”

  林微尘抿着嘴笑,没再说话,低着头要去捏满满的小脸,小丫头却挥着肉乎乎的小手“啪”一下拍在了他脸上。

  “……”林微尘懵了一下。

  小丫头没等林微尘凶她,自己却“哇——”一声大哭起来。林微尘一看,原来是满满尿尿了。

  “呀呀呀。”谢霄男忙伸手把满满接过去,让保姆阿姨给她换尿布,“小不点儿尿你干爸身上没有,小坏蛋,打你屁屁!”

  林微尘笑着,谢霄男却走过来把他叫到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金卡还给他。

  “这…”林微尘一愣。

  “快收回去。”谢霄男道,“我和你卫东哥不缺钱养孩子,这是你的钱,收好。以后可不要这么傻了,知道吗?”

  林微尘把卡接了,笑得有些腼腆,“啊…不好意思,让你和卫东哥看笑话了。我那时候…”

  “没事,我懂。”谢霄男抱了下林微尘的肩膀,“谁都有犯傻钻牛角尖的时候,但以后千万别再犯傻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就来跟姐说,反正我自己在家带孩子也无聊。”

  “那个…”林微尘道:“男男姐,我要出国了。”

  ***

  早上九点的飞机,南宫城送林微尘去机场。

  林微尘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证件和防备天气突变的衣服之外没什么了。行李只有小小的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小背包,不用办托运。

  在机场大厅,南宫城拉着林微尘的行李箱,把背包单肩背着。广播里已经在喊还有五分钟登机,南宫城看着林微尘,心里万分的舍不得。

  “证件都带了?”南宫城问。

  “带了。”林微尘笑着点头,“这一路你都问了十几遍了,婆婆妈妈的。”

  南宫城一愣,回头一想好像还真是,至少出门前在家里就问了不下三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把行李还给林微尘,“到了德国,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打电话,我手机号不变…”

  “有我爸和陈叔在呢,能出得了什么事儿?”林微尘笑着打断他,“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

  “嗯,也是、也是…”南宫城点头,见林微尘的领子有点儿歪,于是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指腹不经意碰到了那人的下颌,然后一不可收拾,他把林微尘扯进怀里,紧紧拥住,哑声道:“哥,让我再最后…抱抱你吧…”

  “啪!”手中的背包砸在地上,林微尘嘴角的笑一点点僵了下去,直到消失。手臂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搭在南宫城的背上。

  “要登机了。”林微尘道。

  “嗯。”南宫城闷闷应着,不得不松手,他不想与林微尘之间就这样无疾而终。

  南宫城看着林微尘走进登机的人|流,走出很远后林微尘回了一下头,隔着人海望过来,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

  南宫城笑着对他招招手,祝他一路平安。林微尘笑了笑,在回头的那刻,表情似乎有些失落。

  直到去往德国的飞机起飞,南宫城才转身离开,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转身时林微尘自一根大理石柱后探出头看了他一眼。

  林微尘没有告诉南宫城,自己买的不是去德国的机票,而是美国,时间在上午十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

  林微尘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叶知秋、李卫东和谢霄男。有些伤…只适合自己一个人慢慢舔舐,交给时间去磨平,去淡忘。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放下这两年来…或者是这前半生所有经历过的伤痛,但…五年,七年,或者更久,总会有放下的一天吧。

  只有放下,才敢面对,才会释然。也许真正到了放下那天,他才会与季尧,与南宫城…或者其他人…有新的可能。

  服用安眠药之后长时间的休克最终还是对他的脑部造成了永久性的损伤,他的记忆力变得很差,常常会忘记一些事。如他所说,他不会德语,而现在…怕也没有能力再去学一门新的语言了。

  美国也不错,华盛顿大学,地点在西雅图。

  听说西雅图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华盛顿大学有最美的樱花广场,他还没去过,不知究竟如何。

  林微尘的座位是靠窗的,但他没多少看风景的心思,来时南宫城给他买了眼罩,所以登机落座之后他直接戴上眼罩,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旁边有个座位一直空着,不知道对方是误机了还是压根儿就是空的。不过没关系,多一个空位正好空闲一点点,他也不用太拘谨,与陌生人相处几个时辰,或多或少,他还是会尴尬。

  没多久乘务人员开始提醒旅客们坐好,飞机即将起飞了。

  这时机舱里响起一串有些急躁的脚步声,“让一让,我路上堵车。”

  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林微尘没动,歪着头继续睡觉。

  直到感觉有人在身边停下,接着耳边响起一声低笑,旁边的座位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有人贴过来,在他耳边吹了声口哨,“哥,你刚才不是去德国了吗?”

  “?”林微尘稍稍摆正了身子,把眼罩拉下来一点点,半睡半醒间看到了一张放大在眼前的年轻脸庞,那人带着一副方框的大号黑色墨镜,招摇到夸张的地步。

  “小城?”林微尘十分意外。

  南宫城把墨镜摘了下来,笑得一脸灿烂:“好巧!我这次的比赛就是在美国。这不,送完你又回家拿的行李,差点儿就误机了。”

  林微尘怔了下,嘴角扬起释然的笑,他点点头:“是啊,好巧。”

  缘分很奇妙。

  有缘分的人,总是出现得刚刚好。

  ***

  谢霄男纠结了数日,最终还是认为应该告诉季尧林微尘要去德国,至于去不去见,能不能挽留,就是季尧自己的事情了。她想,或许林微尘把他要出国的消息告诉自己,就是为了让她当中间人传话。

  季尧接到谢霄男的电话时是早晨八点,距离德国航班起飞还有一个小时。几乎是一夜未眠的他来不及叫司机,取了车就赶去机场。

  他没想过要挽留林微尘,因为他知道如今的自己一身糟糠,只会成为对方的累赘。但他真的很想很想林微尘,哪怕远远看一眼都是好的,他想确定林微尘没有比以前更瘦,想看到他手腕的伤口已经愈合,想…想看到他笑,即使让他笑的人不是自己。

  赶到机场的时候,去德国的飞机已经开始检票了。季尧跑进大厅,还没有等冲进人群,就看到了南宫城,还有被他抱着的林微尘。

  南宫城太高了,随处一站就成了地标。

  季尧躲在饮水间形成的九十度墙角,远远看着林微尘。那个人的好像真的气色比以前好了,与南宫城对话时带着笑,表情丰富,很开心的样子。

  “阿…阿尘…”季尧捂住嘴,他怕自己喊出声音拌住林微尘前行的脚步,硬生生把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吞会去的后果就是憋得他眼眶湿热,心口生出一阵尖锐又急促的痛意。

  林微尘不爱吃西餐,不会做饭,胃也不好,生的冷的辣的都不能沾,他到了国外整天对着牛排意面烤面包…可怎么办啊?不过,国外也会有中餐厅和唐人街,想吃中餐也不难。

  直到林微尘消失在人|流中,季尧终于收回视线,眨了下酸的眼睛。他无力地靠着墙,胡乱想着,慢慢滑坐在地上。

  “先生!先生!”两名工作人员现了角落里的季尧,过来扶他,“您身体不舒服吗?需要帮助吗?”

  “咳!没事…”季尧低咳一声,深吸几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向外走去。他弓着腰,手按压着胸口,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有什么病作了吧?要不你去把他喊住,我去找医生。”一名工作人员道。

  另一位答应着,跑出去喊季尧,可外面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季尧不知道自己后来究竟是怎样回时代小区的那间两居室的,甚至记不清是如何过的每一个路口,又是如何转过每一道街角。

  从机场到时代小区,沿途的许多店铺和角落,现在想来,好像都有着自己与林微尘曾经的影子。以至于让他一路都在品尝某个叫做“回忆”的苦涩果实,每嚼下一口,对那人的思念就多一分,从心口传来的痛楚也自然而然得以指数递增。

  比如那家叫湛蓝的花店,很久以前他在那里买过一束干花送给林微尘。

  林微尘对气味比较敏感,太浓郁的花香闻不惯。他千挑万选,终于在百花丛中选中了一小束蓝紫色的干花,那束花长得不算漂亮,气味儿也极清淡,却有一个唯美到引人遐想的名字——

  勿忘我。

  季尧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有段时间也会这么有情调,竟然学着送花。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花给林微尘,如今他已经忘记对方收到花时的表情了,只记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的笑意。

  “勿忘我啊。”林微尘一下就叫出了那束花的名字,他捧着花,笑着问季尧:“阿尧,你知道它的花语吗?”

  “花语是什么…?”季尧对此一窍不通。

  “不知道就算啦!”林微尘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拉着季尧的手,一半认真一半撒娇地鼓着脸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准送给别人了。”

  后来,他还是在与苏钰一起逛花店的时候,无意中听苏钰说起,原来“勿忘我”的花语是“永远不变的心”。

  那天苏钰想要一小束勿忘我,季尧却花了几百倍的价钱,送给他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

  季尧在那家花店前停下车,去买了一束干花,打开那间两居室房门时,他喊了一声:“阿尘,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季尧捧着花,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挨个儿去打开卧室的门、客房的门、储物间的门…最后,浴室的门。

  “咳!咳咳!”门打开的那刻,季尧弓着身子狠狠咳嗽了一阵,面对满池已经变质的血水混合物,他“呕——”吐了出来。

  “砰!”吐完之后他猛地摔上门,逃命一般冲进卧室,好像要把什么可怕的东西隔绝在外一样,锁死了房门。

  捧着那束干花,季尧坐在床边着呆,目光讷讷地落到蓝紫色的花束上,他再次想起关于“勿忘我”花语的传说,于是拿出手机在检索栏里输入“勿忘我花语”几个字。

  页面出来的时候,季尧的瞳孔暮得放大了一圈,心跳空了数拍,他胸口一窒,咳出一口血来。

  “永恒不变的心”只是勿忘我花语的其中之一,它的真正含义是“永远的回忆”。

  错了,他,林微尘,苏钰,他们都理解错了。

  勿忘我,代表的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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