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一别两宽_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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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一别两宽

  林微尘动作一顿,问:“这块表,是你买的?”

  “昂…你喜不喜欢?”南宫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含糊而过。

  他不想说“是”,因为这样会让他有着一种抢占季尧功劳的负罪感,而且他也不想欺骗林微尘。但又不能说“不是”,因为如果林微尘追问起“是谁送的”来会很麻烦。

  “……”好在林微尘似乎并无深究的意思,他只是捏着那块表,拇指肚在表盘上一遍遍擦拭磨搓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

  “很久以前我和他在商场看中过类似的款式,也是这个牌子。”林微尘道,“不过那个时候,我们还买不起,就只能看看。他说以后等有钱了就给我买…我这一等,就等了好多年。”

  “哥?!”这是林微尘第一次对他说有关季尧的事,南宫城心中大骇,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林微尘的笑容有些苍白,他把左手腕的纱布一点点拆开,露出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伸出左手,他道:“你帮我把表带上吧。”

  “不合适。”南宫城拉着他的手看了下伤口,“现在刚结痂不久,皮肤嫩着呢,现在带表不合适。”

  “没关系,我就是想试一下大小。”林微尘道。

  “……”林微尘坚持,南宫城也只好不跟他犟了,小心翼翼地把手表给他戴上。

  金属质感微凉,在春冬交替的季节更甚。表链贴上皮肤的时候,冰得林微尘轻轻颤了一下,手腕的皮肤起了一小圈米粒大小的凸起。银色的金属表链,半镂空的表盘,带在左手腕,刚好能盖住那道割腕之后留下的扭曲可怖的疤痕。

  手上的疤早就结了痂长出了新的嫩肉,但南宫城不知道,林微尘心里的那道疤,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见林微尘打哆嗦,他问:“凉了?”

  林微尘摇摇头,他抬起手:“松紧还算合适吧?”

  “合适。”南宫城道:“这样看起来,伤口一点儿都不显了。”

  “都已经结痂了,以后疤也会一点点变淡。”

  “是,都会过去的。”南宫城道,把表取下来,重新装进小盒子,“刚好的伤疤,表链摩擦会造成伤害,先别戴了。”

  “嗯。”林微尘点头,又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出院吧。”

  “出院?”南宫城脸色微变:“出院之后…你去哪里?”

  林微尘反问:“你想我去哪里?”问完之后又觉得不妥,这话听起来有些捉弄和欲擒故纵的意思,但他本意并非如此。

  “我…”南宫城差点儿脱口而出“跟我走”,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他垂下头,采取迂回战术,真假参半道:“奶奶想你了,最近经常念叨你。哥,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去我奶奶家住几天,也好陪陪她老人家。”

  南宫城的心思林微尘多少也能猜出几分,拒绝的话他不是没说过,但南宫城依旧一腔热忱,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微尘凝视着南宫城深褐色的眼珠,轻声问道:“你尝试过爱一个人爱到要死的感觉吗?”

  “嗯?”南宫城不知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若说爱,林微尘是自己迄今为止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爱着的人,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爱他到死”。

  在南宫城斟酌估量自己对林微尘的感情有多重的时候,林微尘笑了。

  “我尝试过。”林微尘淡淡道,仿佛在说一场属于别人的风花雪月,“所以…我再也不敢尝试第二次了。”

  “……”南宫城顿时心疼到无以复加,他知道林微尘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无非是让他知难而退。

  可是,早在除夕那天,或者更早的圣诞那天,又或者是在办公室看到张姐办公桌上的那张简历那天,他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他已经横插入林微尘与季尧两个人的战场中,把自己搞得同样伤痕累累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哥,别说这种话。”南宫城把林微尘拥在怀里,过分高大的身躯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强,“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没想过要对你造成困扰。”

  “……”下巴被迫抵在南宫城厚实的肩头,林微尘也没挣扎,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图什么?你又不要我,还对我好,你图什么?”

  “……”南宫城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林微尘。沉默了好久,他才松开手,找来林微尘的衣服和鞋子给他,自己则拿着材料去办理出院手续。

  林微尘跟着南宫城去了奶奶家。

  老人家这次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他,拉着他的手进屋,喊着:“尘尘,我的大孙子,快进屋,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林微尘笑着喊“奶奶”,跟着进屋,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五味生百感,百感又交集。心想,差一点儿自己就真的要与奶奶天人永隔,差一点儿就真的要来生再见了。

  南宫城低头摸摸鼻尖,笑道:“那个…我奶奶的病又严重了,以为自己有两个孙子,每天都跟我叨念,你是大孙子,我是小孙子。”

  “噗——小孙子——”林微尘笑出了声,“听起来怎么像骂人啊?”

  但不管如何,林微尘没有需要等到下辈子,现在已经成为了奶奶心目中的大孙子,得偿所愿。

  “哈。”南宫城搬了桌子和凳子摆在院子里,院子里有颗葡萄树架起的小凉棚,树叶还没长出来,如果夏天有了叶子会很好看。

  “我爸说过几天会把我奶奶接到国外去治疗,这种病虽然说不太容易治,但尽量控制吧。”南宫城道,“有时候夜里,我会看到奶奶她一个人坐在床边自言自语,表情很沮丧地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感觉…其实那些记忆,虽然甜蜜未必比痛苦多,但…无论是苦是甜,都是她老人家亲身经历过的,全部忘了的话…会很空虚无助吧…真要全部忘了,她会舍不得。”

  其实那些记忆,虽然甜蜜未必比痛苦多,但…无论是苦是甜,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如果全忘了,会舍不得…

  林微尘帮奶奶剥着一头大蒜,点头道:“你说得对。”

  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小城,我…”

  “哥,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南宫城咧咧嘴,“你先说。”

  林微尘道:“我想这几天去办签证,也许就要出国了。”

  “出国?”南宫城一愣,“去德国找林叔吗?你不是说暂时不走吗?还是这几天你早就已经计划好了要走?”

  南宫城的问题太多,林微尘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只好点点头统一作答。把剥好的蒜瓣放在小碟子里,他问“刚才你有什么话要说?”

  “哦。”听到林微尘要走,南宫城闷闷不乐。他道,“你还记得那天比赛吗?我得了冠军,那只是中国赛区,过几天我还要出国去参加世界锦标赛,如果成绩好的话,也许就要留在国外了。我刚才就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就当是出国散心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去德国,就算了。”

  “是么?那恭喜你啊。”林微尘微笑,“可以去国外实现自己世界冠军的梦想了。对了,是哪个国家呢?”

  南宫城好像真的有些不高兴,沉着脸,闷闷道:“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算了,等我真的赢了比赛再告诉你吧。”

  林微尘笑了笑,没有再问。他真的很感激在自己做傻事的时候,这个青年能帮他挽回,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林微尘知道南宫城对自己的心思,但他还太小,很多感情很多事都没有经历过。而自己…虽然外表还年轻…内心却早就沧桑了,没办法再对他的热情给出任何回应。

  “你给我的那块金牌…我会一直戴着的,像护身符一样。”林微尘道,“小城,谢谢你…把幸运给了我。”

  南宫城微微一怔,似乎有话要说,这时奶奶端了菜出来摆在院子里的小桌上,林微尘起身帮着去端碗,他要说的话也只好永远哽在了喉头。

  一桌子菜,他们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热热闹闹围着桌子吃了饭。

  在奶奶给他向碗里夹菜的时候,林微尘望着老人家满头银得耀眼的丝,突然有些伤感。

  奶奶人老了,又得了老年痴呆这种病,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岁可以活,或者哪天她自己跑出去,就这样走散在人群中再也回不来。

  林微尘怕这一别,会是…一生一世。

  伤感归伤感,离别是注定的,或早,或晚。

  季尧身体的底子到底是坏掉了,元气大伤。李卫东说有些问题不是靠住院就能解决的,剩下的,就只有出院之后回去继续调养。

  以后作息或者生活都要有规律,不能乱来,至于抽烟喝酒…那就等于是在玩命儿。

  好在原本季尧也没有烟瘾酒瘾这些坏毛病,平时生活多注意问题应该不大。

  出院那天,天气晴的特别好,人间四月,春光浪漫。

  一袭黑色长款薄风衣的男人站在医院广场的小喷泉旁边,隔着墨镜仰望着天空。黑色总是容易给人一种沉稳和成熟的错觉,纯黑的墨镜更是刻意又夸张地把这种错觉渲染放大到极致。

  如今季尧的身材看起来比几个月前瘦了不少,但依然高大,甚至更显得高瘦许多,将他原本就挺拔的线条拉的更长了些,隔着墨镜看不出眉眼,但余下的五官已经足以让他如中世纪油画般的风采显露无余。

  甚至,连墨镜旁侧能看到的眼角一点点不明显的皱纹和夹在浓黑头中的几根不起眼的白,都能为这幅油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街上好看的男人很多,有钱的男人也不少,但有钱好看又有韵味儿的男人,现如今快要绝迹了吧,季尧应该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但也只是外观而已,只有季尧自己知道,他的内在究竟是多么的不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副壳子在这里当招牌,里面的败絮既没有文化也没有涵养,甚至…连对爱人最起码的忠诚都没有。

  “呵——”季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像是自嘲,明明春风温柔,站在水池边的他还是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扣上了纽扣。

  有些冷。

  车祸之后他得了体寒怕冷这个毛病。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林微尘走了,只剩了他一个,寒由心生。

  季尧不是唯心主义者,但他宁愿相信自己体寒的原因是由于后者,因为这会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林微尘对于他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叶知秋是跟着公司的专车一起来医院接的他,仔细算起来,季尧已经接近两个月没有在公司董事面前露面了。叶知秋早就开始跟他抱怨,说那帮老油条已经按耐不住要谋|朝|篡|位,计划着把他这个甩手大掌柜踹下台。

  自然,这些只是玩笑话,没有人敢真的打季氏掌权人的主意。但董事们心怀不满却是真的,尤其是今天还有公司新产品的新闻布会,季尧如果再不去露个脸讲两句…估计“季氏老总已经嗝屁”这种商业八卦很快就会传扬出去了。

  叶知秋在喷泉后找到季尧,走过去时看到好多小姑娘在评论他的衣着和气质,进而推测这位男士身价多少有无婚配云云。叶知秋便遥遥对他喊了一句:“别在这儿站着了,你个老男人等着被勾搭呢?”

  说完就看到季尧的脸色微变,有些不好看了,的确,他这话说得不中听。咂咂嘴,叶知秋抡圆了巴掌在自己脸上象征性地扇了一下,“得,瞧我这张破嘴!”

  “记者已经到了?”季尧走过去,神色恢复过来。

  “到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叶知秋笑道,“就等你天神下凡普度众生了。”

  说话的功夫,司机打开车门,季尧与叶知秋坐在后面,去公司的路上聊了些新闻布会上要注意的事。

  与娱乐圈不同,季氏的新品布会没有红毯和聚光灯,只有一间大型会议室,到场的除了几名记者之外都是同行同业的各公司董事和技术总监,还有一些制冷空调专业的教授。

  季尧刚出院气色还不太好,尤其是之前经历了车祸,现在怎么看都有一种病态。所以在他介绍完新产品又回答了几个记者和同行提问的技术性问题后,富有八卦精神的记者们开始揪住他的身体状态不放。

  “季总,您两个月没出现在公司,有传闻是住院养伤了,是真的吗?”

  “季总,听说你一个多月前出了车祸险些丧命,是真的吗?”

  “季总,听说您前不久刚失恋,为情所困自杀才入院,是真的吗?”

  这问题都哪跟哪儿啊?

  十几个话筒一起送到季尧面前,记者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的确出了车祸,但只是个小摩擦。”季尧道,说话时他笑得很有风度,“谢谢大家对于我身体和感情生活的关心,但比起这些,我更希望大家能多关注季氏的产品。”

  看到新闻直播的时候,林微尘正与南宫城和奶奶三个人围着桌子吃午饭。

  遥控器就在林微尘手边,他理所应当地拿起来换台,恰逢记者提起那场车祸。

  “季总,听说你一个多月前出了车祸险些丧命,是真的吗?”

  林微尘望着荧幕上男人憔悴的面庞,怔了一下,遥控器从手中滑落。

  南宫城眼明手快,一把接住遥控器下一秒“啪!”关上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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