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一_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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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一

  李新科为陈放联系了美国一家拥有最先进“人工心脏移植”技术的医院去接受治疗,算上术后恢复期和疗养期,至少要一年之久。

  李新科暂时搁下医院的工作,陪陈放去了美国,说是等他手术后生活能自理时,再回上海。

  陈放一走,同时也带走了林策与上海这座钢筋水泥堆砌起来的城市之间的最后一点儿联系。这里承载了他的太多,有欢声笑语,也有心酸眼泪,时刻十六年之久,再回头望去,得到过的,失去了的,他已无法权衡孰少孰多。

  只是,当生命中所有那些他以为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开,渐行渐远,林策心里好像被什么敲掉了一块,空落落得疼。他清楚地知道,那些旧时光皆已经回不去了。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已经学会不再留恋。

  暑假刚过,林策往学校人事部递交了辞呈,结束了他在科技大刚满半年的教学生涯。走的时候,他没有告诉叶小天,更没有告诉班里其它任何同学。林策知道,学校一定会安排新的老师接替自己的工作,至于叶小天那个有些神经的二次元女生…他想,对方应该能理解自己想要离开一座充满着旧时回忆的城市,想要重新开始的决心。

  处理掉房子和车子,也处理掉在上海所剩无多的人际关系,林策没着急寻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一部手机,一台相机,一个背包,是他全部的家当。或许他应该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生的。

  他想去旅行,走遍所有他曾幻想过、未曾幻想过的地方,想让视野更开阔,心情更放松,想在旅途中放下一切,同时也找回一切。

  他去过西藏,住过蒙古包,喝过最纯正的马奶酒,与热情的藏民们围着篝火跳舞,拥抱着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天高、云淡、风清…

  他去了巴黎,在埃菲尔铁塔下与一对当地的老夫妻照了合影;他去了比利时,不仅观摩了生巧克力的制作过程,还在钻石之都的安特卫普见证了百对新人的集体婚礼;他去了芝加哥,参观“风之城”历史独特的建筑,听流行的现场音乐…

  圣诞节的凌晨,接到陈放打来的越洋电话时,林策正在爱琴海。陈放说他在医院调养了三个月才通过术前体检满足人工心脏移植的条件,移植手术做的很成功,现在正处于术后恢复阶段。

  林策想,这也许将会是自己在2o17年结束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好消息了。

  陈放祝他生日快乐,说他在三个月里差不多走遍了大半个世界,问他现在走到哪儿了,又有没有想过再回国定居。

  “你哪怕不回上海,青岛、烟台、威海这几个沿海的城市风景气候也都适合久居啊。”陈放在电话里说,“只有在国外漂流久了,才能意识到,还是自己的国家好。出门逛个市,听着一口乡音,就会觉得温暖。林策,像你这么喜欢安逸的人,如果放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外,没几个人能放心。”

  陈放口中的“没几个人”说到底指的不过是陈放自己而已,林策的确性格沉闷寡言少语,但不代表他内心迟钝。

  他听得懂陈放的意思。

  “我在爱琴海呢,来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爱情圣地。至于回国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林策道,“以前常听别人说,看到过爱琴海的人最终都能够得到幸福。这些年,我一直被动地接受,却始终没落得安稳,也没等到自己的幸福。我想…幸福,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吧,有些东西,被动地等待是等不来结果的。”

  “……”陈放有些沉默,隔了会儿才道:“你没有去找他,他…也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林策倒在酒店的床上,翻了个身,笑得几许无奈:“也许…我们真的已经没有缘分吧。”

  结束通话之后,林策翻着通话记录,久久没有搁下手机。从上向下是不同的电话号码,第一个是陈放刚才打来的、第二个是李新科前几日打来的、第三个…翻到最后,是一串十个月前打来的号码。

  明知自己的手机再也不会因为那串号码而亮起,但他却一直舍不得删。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心里还残存着一点点侥幸心理,希望号码的主人能打电话来,对他说一声“哥,生日快乐啊”。

  天亮时,林策与酒店里住着的其他几名中国游客乘游艇去米其龙士岛看风车,随后又去了附近的几座小岛,看海捡贝壳。一起出的游客中,除了林策之外大都是情侣,大家有说有笑,林策与他们寒暄客套了几句后,就自己拿着相机采风了。

  林策没学过摄影,但这几个月下来,世界各地走走停停,风景照片拍了没有几万张也有上千张了,也逐渐琢磨透了单反的使用技巧。原本海湾内的沙滩是人们游泳、晒日光浴的好去处,可现在是十二月份的深冬,天气多少有些凉了,日光不算最好,只有少数的人才穿了泳衣下水。

  他赤脚踩在沙滩上,任海浪冲上岸,微凉的海水时不时没过自己的脚踝。海风湿咸,吹来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眼泪,却比那还要浪漫一些。林策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踏着细沙,听着时远时近的游轮鸣笛声,看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连成的一道细细的白线,这一刻,他理解了为何爱琴海被称为“爱情圣地”。

  “哎,自己在海边走有意思吗?一起来玩吧!”同来的游客中不乏漂亮又热情的妹子,见林策这只单身狗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受他们这一对一对恩爱狗的甜蜜暴击,便热情相邀。

  “谢谢,不过我自己一个人走走就好,不耽误你们啦。”林策笑着冲那妹子和她的男友挥挥手。

  “没关系,反正也快到回酒店的时间了,咱们先一起去别的景点看看,之后再一起坐船回酒店啊。”

  “嗯…”林策还在犹豫。

  “走吧。”妹子的男友过来拉了林策,“小玫都说了,别墨迹了。”

  林策无奈地笑了笑,收起单反,穿上已经被海浪冲湿的鞋,跟着那对情侣走了。

  事实证明,林策真的不应该跟那对情侣一起走,以至于他路上被塞了满嘴狗粮。

  “阿良,你看那边有道铁链围的护栏,上面是不是挂了很多锁啊?”小玫扯着阿良的袖子,往远处指给他看。

  阿良眯着眼睛看一眼,道:“好像是。”

  “咱过去看看呗。”小玫笑如春花,不忘拉上林策,“走,咱仨一起。”

  “……”林策本不想跟着,可顺从了一路,慢慢也就习惯了,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头。

  铁链被一根根手腕粗细的木桩支撑,沿着海岸绵延百米,上面挂满了大小不一形状不一颜色不一的锁。锁有新有旧,有的锃光瓦良,一看就是刚挂上去没几天的,也有生了锈,不知道在此几年还是十几年的。每个锁上还挂着相应的彩色塑料卡片,上面写着不同国家的文字。有英文、意大利文,还有很多林策认也认不出的语言,自然,也有中文。

  “ILoveyou。”小玫凑到一把铁灰色的锁上看卡片,像现了什么新大6,喊道:“厉害了,原来国外也流行这个啊!”

  “什么?”阿良不解。

  小玫指着那些锁上的卡片,道:“就是有情侣把一些海誓山盟或者心愿写下来,用锁锁起来什么的…我也解释不清,反正就是…”

  这时,他们旁边有一对黑人情侣走来,女孩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心形锁。她用红色油漆笔在塑料卡片上写了什么,拿给男孩看,两个人相视而笑,甜蜜接吻,然后男孩将锁挂在铁链上锁死,转手将钥匙投入大海。

  “……”

  “……”

  “……”

  林策三人在旁边看着那对情侣旁若无人地热吻了十分钟,皆目瞪口呆。等人走远了,小玫才反应过来,捏着那把新挂上去的锁,笑嘻嘻道:“现在你们懂了吧,就是一心一意,我的心锁只为你的意思。”

  说着他拉过阿良的手,道:“我们去看看他们的锁是在哪里买的,回来也挂一个。爱琴海,爱情圣地,也许这辈子只来这么一次,总该留下些什么当作纪念啊。”

  “就你主意多,行行行,听你的!”阿良宠溺地点了下小玫的脑门儿,回头对林策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陪她过去看看。这丫头,谁惯的?”

  “谁惯的,还不是你!”小玫张牙舞爪地去掐阿良粗实的胳膊。两人一路欢声去找卖锁的小贩了。

  林策望着二人远去,不由莞尔。

  方才在船上时,他已经了解一些阿良和小玫的事,知道他们两个是大学校友,从大二相恋,如今毕业五年,自己创业,在母校附近开了家甜品店,生意不错,虽说不能年入百万,但小两口逢年过节都能有闲钱和闲时间出来度个假。

  今年国庆时他们去了巴厘岛,现在来了爱琴海,还想着到明年的情人节,一起去比利时,买对钻戒。

  小玫说,他们俩一毕业就结婚了,当时没钱,婚戒是一对从饰品店淘来的百十块钱的银戒,毕业典礼就当婚礼了。现在生活好一些,就想把原来的遗憾弥补上。

  爱在当下。

  林策深深羡慕着这一对情侣,也羡慕所有来到过爱琴海,在这条铁链挂上一把锁的所有人。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现在已经分开了,或者在未来又如何渐行渐远,但至少在他们有勇气在塑料卡片上写下“ILoveyou”时,证明在那一刻,彼此是相爱着的。

  正如陈放曾给他的那些,林策记得他的好,记得两人曾真心相爱过,这些记忆足以掩盖后来的种种肮脏和不堪。

  没有任何爱,是可以被辜负的,生而为人,谁也没有这个权力。

  所以,恨陈放,他做不到。

  看到小玫与阿良已经买到锁正往回走着,他们手牵手,在二十八岁的年纪还能保持八岁的天真,拥有十八岁的纯爱,林策在感动之余,心里还有一丝丝怅然若失。他移开了视线,借着去看那些形色各异的卡片聊以□□,看别人的故事,伤感自己的人生。

  卡片上的字或工整或潦草,或清晰或斑驳,但无一不是真情实感。

  “希望杨帆与张晓峰能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林优优,你要健康快乐一辈子!(黄睿书)”

  “愿得一人心,白不相离。蒋琪胡杰。”

  “执子之手,不离不弃。李曼张凯。”

  这些最平白质朴的字句,才最能打动人心,根本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辞藻去渲染。

  林策挨个看过去,内心被深深触动,直到看到一把灰色的铜锁上挂着的一张崭新的亮橙色卡片,终于泪水湿了眼眶。

  卡片上是他熟悉的笔迹,画着一只蛋糕的简笔画,黑色的油漆笔,墨迹尚未干透,写着——

  “林策,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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