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半天落日_藏冰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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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半天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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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庄胸前被铁砂撞击,肩膀手臂上略有挫伤,伤势不轻,需要静养。

  至少性命无碍就好。

  直到黎明之前,医者走到了廊下与李衡交谈。冰流与淮光倚靠在门板上,钟意之和柳丝韧坐在外间圆凳上,一个已经趴在桌角沉沉睡去,另一个人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下来,忍了许久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医者告辞后,李衡走了回来,命令门口的两个影卫。

  “一会儿开了城门,你们送小庄回榴园静养。”

  柳丝韧闻,起身道:“他现在这样也不便挪动,留在这里,府上人会照料他的。”

  她向来对世子尊敬,甚至说得上恭谨,今日骤然站出来驳他,亦是情之所至。

  冰流道:“他今夜与禁军正面遭遇过,留在柳府实在不稳妥。”

  李衡亦道:“是的,大夫说小心挪动,没问题的。”

  影卫紧接着道:“属下这便去将马车布置一下,绝对能让小庄舒舒服服躺回去。”

  柳丝韧低头思索了片刻,对李衡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可以随他一起回榴园。”

  “也好,我想,我们都该回榴园,躲避几日,莫要大意将祸水引至柳府。”李衡负手垂眸,略盘算了下,又道,“等会儿丝韧与小庄,先坐我的马车走。再准备一辆低调些的马车,待他们出城半个时辰后,我们剩下的人再出发。”

  于是,在豪华宽敞的大马车出发半个时辰后,世子与女杀手,还有一个身份存疑的八品候补,挤在一辆算是比板车多个盖的破马车里,艰难前行。

  就在不久前,这辆小破草棚马车停驻在柳府侧门时,淮光还在犯愁,这车能装下三个人吗?

  结果一觉醒来的钟意之擦干净脸颊上沾着的口水,大步流星地就先迈了进去。

  “谁心肠这么好,还叫马车送我回家?这车破是破了点……不过还是谢了!”

  于是,他们只得先顺路,将钟意之送回下水门附近的家。

  淮光最后准备上车,一只脚已经踏上那颤颤巍巍的木板,终究是又缩了回来。

  “这车上也没地坐了啊,我还是找匹马,或者驴骑骑?”

  开玩笑,这样的马车,说不定一会儿没出城就塌了,她可不想将自己置身于那样的尴尬中。

  至于今日需传回的信中,这段她不在场的空白该怎么填,随便编编吧……

  破马车坚强地走,冰流还抱着那个木匣坐在正位,余下两人相对而坐,已经是膝碰膝的狭窄程度。

  冰流道:“回去该细看看这匣子里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她总是成为那个先开口的。

  李衡手肘撑着自己的膝盖,头低垂着,疲惫又有些枉然。他这样姿势,钟意之就只能双手抱着后脑勺,仰头靠着竹席编的车壁,望着车顶了。

  “昨夜太过意外,小庄又受了伤,我可能不太想再看这东西了。”李衡轻声道。

  自从等到这个时机,决心为父母重寻真相的那一刻起,李衡有过意气用事,有过愤懑,有过郁结,但从未有过放弃。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线索,却说不想看。

  “这可是你的宝贝影卫,拼死为你从石府里取出来的,真的不看?万一里面就是珹王案的真相呢?”钟意之仰着头说话,说话时有透过车棚缝隙的晨光在他喉结上跃动。

  万一?

  他怕的岂不就是这万一。

  万一这真相是他不能承受的,该怎么办?

  冰流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有一件事,我瞒着你,你们,好些天了。”

  “与旧案有关的?”

  “难道你已经和别人成亲了?”

  二人同时侧目去看她,同时提出了风马牛不相及的猜测。

  冰流直接忽略其中一个极不靠谱的问题,“有关,却也不太有关,是我家的事。”

  马车一顿,策马的车夫回头道:“少主,前面就是下水门了。”

  “啊,这,我到家了,你们聊,正好我回避?”钟意之躬着腰站起身,李衡再晚一瞬抬头,就会被他的肩膀撞到下巴。

  “不必,先坐下。”冰流制止了钟意之后,直接道,“上次丝韧展示的那封信上,观蝉局的纹样,我觉得很眼熟,后来我仔细回忆,我很确定,我曾经在从前的家中看到过这个图案。”

  她已经全然预料到,听到这消息时,面前的两人各有各的惊讶。

  “从前的家,是指……宁府?”

  “是的。”

  李衡的眉毛锁成了一个死结,他至亲长辈的亲信是个笃信□□的变态食人狂,这已经足够让他犹疑,如今冰流却说,她曾在宁府见过观蝉局的纹样。

  “那你……”

  “我不能接受,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冰流抬眼望向李衡,“但思来想去,还是不如查清楚。”

  李衡点头。他已经明白她想说的了。

  冰流又望向钟意之,“五月初五送凤冠,请你帮我,我想继续查下去。”

  她第一次这么客气,连钟意之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坐得板正了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李衡擅自将冰流拿着的匣子取了过来,又交给了钟意之,“这个匣子连带里面的东西,你先拿回去研究。三日之后,在柳府告诉我们其中到底是什么吧。”

  这样的安排也很有道理,人都跑出城了,但东西还留在城里,钟意之更是本就被托付了来搞这样的研究的,舍他其谁。

  当天稍晚些时候,一团怒火在禁宫皇极殿的屋顶上燃烧。

  “一群废物!”

  皇帝很少会恼怒到摔东西的地步。但他今日在想,他只让禁军在一个宅子里找这么点东西,还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抢走,这样的军队,还妄谈什么拱卫君王,保卫家国?!

  王虎站在殿前,被摔成几瓣的茶杯碎片就躺在脚下,茶叶泼溅到他的衣角上,很是不美。

  皇帝没说出口的愤怒,他都了解,于是他不紧不慢的开口。

  “陛下恕罪,因为此事必须隐秘,所以禁军倒不是无用,只是不好全然施展。”王虎小心觑了一眼上位者,“自然……也有臣计划不利的过失。”

  皇帝心烦意乱。

  石殷他是熟悉的,此人昔年掌握了不少南晋的军情机要,在南北两朝之间游走,后来在内廷中又权势滔天,先皇在时就已经对此人忌惮,皇帝也想早日除掉这个无法掌控的危险因素。

  然而碍于太皇太后的宠信,这样的事情只能在他告老离宫后做。

  恰好那阵新安府上报儿童失踪案,皇帝召唤阴者司出马,竟真的查出石殷的残酷暴行,甚至意外顺利地,石殷被他私藏的□□炸死了。

  皇帝那时只以为石殷有食人的邪恶癖好,昨日听了乌满的话,才深思细想,原来石殷在施行某种术法。

  都到了要杀人的地步,皇帝心中九成九相信屠阳城那套玩意是邪门歪道,但是使者乌满坚持说他自己不适合这法门,不愿说个清楚,他心底越是急于想知道,他只能从石殷这查个明白。

  就算不为子嗣,他也想查,若是此种蛊惑人心的法门在他的国土上蔓延荼毒,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皇帝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是昨夜石殷的宅子的东西竟也没拿到手!

  皇帝耐着性子,又问:“昨夜闯石府的是什么人?”

  “一个少年,一个女子,还有一个……”

  皇帝又怒了:“禁军就是再不好施展,连女人和少年人都制伏不了?!”

  王虎上前一步,进道:“陛下,他们绝非寻常人,这说明,有人正组织着一股力量,也想要挖出这其中的秘密呢。”

  皇帝闻,竟是自心底生出一股焦虑。

  有人想要先他一步洞察奥秘么?那些人是什么目的?是有自己要达成的愿望,还是……想要阻止他?!

  皇帝越想越烦。

  王虎只是一个常侍,禁军的主责是护卫,果然,他还是需要找更专业的人帮忙。

  皇帝命令道:“你去传信,把阴者司司首召来。”

  “遵命。”王虎躬身告退,却欲又止,去而复返,“陛下,还记得您为商讨两国结盟,私下答应要帮北边尊上的那个忙吗?”

  “记得,怎么?”说到这事,皇帝又是涌起一阵烦躁。

  他让阴者司去查,已经过了半个月,司首连半点消息都没再报告回来。

  究竟是难查,还是怠慢?

  那若他再让阴者司抓捕昨夜闯石府的几个人,是否也会了无音讯?!

  阴者司是否因为自身力量过大,也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呢?!

  他感到无力,他这个皇帝,现在有太多难以掌控的人和事了。

  王虎望着皇帝愁眉不展,却挑起一抹笑容。

  “说来也巧,臣这边倒是有眉目了。”

  离开大殿,王虎从容不迫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夕阳已经将皇城的半边天空染成血色,另一边则已然坠入黑暗。

  “师傅。”

  他的小徒弟点头哈腰跟了过来。

  “去给乌满递个话。”王虎低声道,“下次再被宣召,可以和陛下再多说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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