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紫叱拨_藏冰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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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紫叱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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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认真地捧着他的脸,拨开发丝,研究个真切。

  红烛之下,四目相对,一瞬不瞬地,腾起了温度。

  李藏僵住,喉结滚动,“看出亲切来了么?”

  “没有。”她嘻嘻地窃笑起来,一点都不似平常。

  她伏下直挺的腰板,将全副身子的力气都卸在了李藏身上,耳朵贴着他的脖子,轻声道:“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谢谢你把秦爷爷带到了我的面前,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关心我,至少还有一个人会为了我……做些事情。”

  李藏依旧僵在那处,甚至连手都不敢放在她身上。

  以李藏的理解,他的“举手之劳”、她的道谢,似乎都是比他们平日互帮互助更高尚的东西。任何平日的暧昧举动都会让它不再高尚,虽然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但他不想那样。

  “我该如何谢你呢?或许……我应该为你跳一支舞。”

  她又在他耳边轻声蛊惑。

  这样的宁冰流,或许此生,也只有今夜能得见了。

  她还在含糊说一些酒话,身上也耸动,就听他出声道:“不必了。梦见过几次,没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她甫一抬头,便被整个人带走,再落下时,已经是在榻上。

  静谧春夜,微风细雨,情到浓时,纵然是冷酷杀手也会忍不住说出一些连自己也不明白是何意义的话。

  “冰流……”他从未试过这样黏糊地喊她的名字,虽然是假的,他从不知她先前的真名。

  冰流随口应道:“嗯?”

  “从今往后,只同我这样好么?”

  冰流本已是将睡未睡的样子,此时听见此话,骤然清醒过来,却是无名火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入了阴者司,她几时同别人“这样”过?

  倒是眼前这个装可怜的大色胚,有曲韶,还不知道同时有多少个能慰藉心灵的知交好友。

  她从没想着要求他,他倒反过来规训她?

  她生起气来,便是一脚,“滚开!”

  李藏险些滚下地去,自是莫名其妙,今夜这般美好的气氛,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挨踹的。

  “不行就不行,生什么气啊。”他嘟嘟囔囔着,扯过被子一角,背对着她躲在床沿一隅休憩。

  饮酒过量,又激烈动作过,破晓时分,冰流被渴醒,下地去取了水回来,发现一双幽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虽然前半夜结束得不甚愉快,冰流依旧好心的喂水给李藏喝,随后才又与他一同躺下。

  清凉入喉后,倒没那么快入睡了。

  黑夜很是危险,有汹涌的回忆侵袭,他们必须摒弃前嫌,共同挨到天明。

  于是冰流又重新拥进李藏的怀里,但这一次,她忽然想主动回溯。

  “我有没有同你讲过,李衡的事?”

  谁知李藏一歪头,直接问道:“李衡是谁?”

  冰流被气笑。

  李藏“哼”了一声,又问:“李衡能有什么事?”

  “当然是我和他的事。”

  “你不说也能猜到么,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顺理成章……”李藏胡诌到这里,终于不再说了。

  接下来应该就是,双双失意,家破人亡,天各一方。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同他,从来不是什么青梅竹马。”

  李藏撇嘴,这个女人,明明搂着自己的腰,又能这么自然地讲同另一个男人的故事,真是无心呐。

  可他又不能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确实所有人都希望冰流和李衡能自然萌生出些情谊,哪怕是懵懂的也好。

  这的确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武宗长寿,活到了耄耋之年才驾崩,之后其嫡子继位,是为文宗。

  文宗未立皇后,内廷由太后执掌,其中唯有两位妃嫔权位最高,一为贵妃,一为贤妃。虽然二人名位相当,但在文宗心目中,到底是贵妃更重要些,只因她是三皇子珹王的生母。贤妃虽有五皇子玙王,可无论资质与用功,玙王比起珹王,哪里似乎都差了一些。

  彼时珹王被视作储君的不二人选,而李衡,就是珹王与王妃唯一所出的世子。

  一个是国之柱石的孙女,一个是天之骄子的世子。更何况他的父王所用之兵法全然承袭自她祖父,与她的父亲亦是朝堂上合作无间的伙伴。

  所有人都盼着他们能在一起,更是希望这场联姻有一个好结果,于是各种宫宴聚会、围猎出行,大人们总有各种安排,半大的少年少女却有诡计。

  十五岁的宁冰流不仅不爱笑,还很叛逆,他们想催使着她去爱上那个小世子,她就偏不去。

  大小宴会,她总有理由推搪,偶尔躲不过去了,再一看对面,原来是李衡没来。

  轮番几次下来,她明白过来,原来李衡同她自己竟是一般的叛逆。

  如此心照不宣的交替,竟也能糊弄过去大半年。

  到了这年立秋,皇家行猎这一场盛事,李衡与冰流终究是默契不佳,双双寻不到借口,各自出席。

  想不到这一年秋猎,太后与文宗母子联手,想出了新鲜玩法——皇帝牵来了他最通灵性的坐骑紫叱拨,太后挑选了一样皇宫珍藏的宝物,仔细装进了紫叱拨的背囊中。

  紫叱拨提前一日被放入了猎场中,自由奔走。今日皇帝宣布,一昼夜的时间内,谁能寻到紫叱拨,取到那样宝物回来,不仅有宝物相赠,还另有彩头,比今年行猎收获最丰者的奖赏更值钱金贵。

  冰流不在意那彩头,唯有那样已经随紫叱拨颠簸了一日的宝物令她侧耳专注。

  那是宁家祖传的软剑,百年前家道中落时遗落在民间,后又被灵帝收藏于宫廷的臂缠金呐!

  想在尊上面前亮个本事的富贵子弟不少,怕麻烦、怕劳累,观望迟疑的更不少。

  冰流尚在摇晃父亲的衣袖,就听皇帝莫名点起了人头:“衡儿,如此有趣的竞赛,你不想试试?”

  赤袍金冠的矜贵少年迟疑中起身,不得不拱手领命,这便去更衣。

  冰流却是再不管父亲如何眼神警告,亦上前道:“陛下!太后娘娘,臣女也要参加!”

  皇帝只觉得好笑,对她耐心解释道:“你?这猎场方圆百里,有山川湖泊、悬崖陡壁,就算你一个小姑娘寻到了叱拨紫,那可是匹烈性的马,你可能从它身上取物么?”

  冰流眉头皱得一塌糊涂,心道既然取物如此艰难,你怎还硬要你的宝贝孙儿去?他去得,我就去不得?

  余光里,家人纷纷扶额低声喝她回来,冰流却意气更盛,高声道:“臂缠金是臣女家中旧物,臣女虽气力微弱,也定要一试!”

  议论纷纷中,皇帝尚且迟疑,倒是太后大笑,还赞她有志气,欣然准许她加入这场竞赛。

  时间紧迫,冰流拜别太后与皇帝就飞速回了营帐。

  火速换了一身短装后,羽林卫统领处领到了一匹马,少量的干粮和水,弓箭和匕首,再无其他。

  她登上地势较高的山丘,眺望四下平坦的草原,没有紫叱拨的踪影。

  她又牵马进入了阔叶林,缓缓地走,一面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一面思索。

  皇帝说过,这猎场方圆百里,地貌复杂,仅凭一人一马,贪图速度奔走也是无用。

  如何找到叱拨紫,她如今是真的没有线索。

  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忽然眼尖,瞧见落叶上一堆不甚新鲜的马粪,于是掰下根树枝蹲下来仔细研究。

  身后有马蹄声踏着碎叶而来,冰流回头望了一眼,马上之人胡服骑装,英姿勃发,竟是先她一步出发的李衡。

  “堂堂上柱国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在这扒粪啊?”

  冰流没有理会他。

  李衡下马,凑近了去看,“你想看出什么啊?”

  她只得没好气的解释道:“紫赤拨是陛下的御马,吃的饲料都比这里的野马金贵些,总是有些不同的。”

  “有道理。”李衡认同地点头,却又傲慢地劝告,“可是这周围我都找过了,没有它的踪迹,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冰流丢了树枝骤然起身,李衡在她身后不防,险些被撞到。

  她“哼”了一声,翻身上马便走。

  傍晚,她沿着一条溪水逆流而上,看到了不远处高地上,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火星。

  野外生火经验甚少的珹王世子,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好容易用火石和枯草培养出了一些小火星,还不待它们发展壮大,便被不速之客带来的一阵劲风给吹得四散飘零了。

  “哎呀!”李衡惋惜甩手,“你跟着我作什么?”

  冰流当然不是有意跟随而来的,但想到树林里一番不愉快的对话,她决心再给李衡添堵,于是将马栓了,反而自在的坐了下来。

  “因为我思来想去,觉得跟着你才能找到紫叱拨。”

  李衡虽感觉她不会说什么好话,依旧是自信笑道:“我的本事有这么厉害么?”

  冰流道:“当然没有了。选了我们家遗失的宝贝做信物,还特意要喊你参赛,傻子都能看出来陛下就是定要让你拿到我家的臂缠金!”

  李衡眉峰上移,做出一副吃惊模样,“啊?皇爷爷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啊?”

  当然是想让他寻到了这件东西,再转赠给宁府,博个好感吗。

  冰流冷哼一声,她当然不会理会李衡的问题,只是继续道:“看你连生火都这么费劲,这猎苑这么大,陛下偏要让你在三日时间也难寻到一匹脱缰的马,不提前给你做点手脚怎么行?”

  “你的意思是,皇爷爷帮我作弊?”李衡虽是被气笑,却也笑得温雅,“我当初来都不想来的好不好?临时被薅来,我能如何和皇爷爷串通?”

  “我怎么知道?也许你身上沾染了紫叱拨熟悉的气味,也许陛下偷偷告诉你紫叱拨的方位……”

  冰流还能枚举出数种作弊手段,却见李藏忽然将手指一竖,示意她住口。

  “先别吵了,你听那边是什么声音!”

  溪水相隔的对岸,灌木丛中似乎传来了动物喘息的声音。

  月光下,树丛晃动,一抹枣红色出现又消失。

  是紫叱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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