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花开人间_拂世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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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花开人间

  第188章花开人间

  元飞骏落座之后,觥筹交错几轮,他见程三五心情正佳,于是问道:

  “有一事在下不明,长居洛阳的外国使节也不少,其中便以倭国、新罗最多,为何偏偏会是渤海国使节遭遇行刺?”

  程三五张嘴吃了丹娘子喂来的一瓣柑橘,还略显挑逗地衔住对方纤纤玉指,弄得丹娘子霞飞双颊、哧哧偷笑。

  “我刚才都说了啊,朝廷要扶立大门艺,那谁最受不了?”程三五问。

  “当今的渤海郡王?”

  “对啊!”程三五理所当然道:“刺客就是他派来的,这件事只怕还没完呢!”

  “昭阳君何出此言?”

  程三五换了个姿势,干脆躺在榻上,头枕在丹娘子大腿上,解语娘则为他脱去乌皮靴,享受着佳人伺候。

  “你想啊,这大门艺早年间就出使大夏,久受王化,后来回到渤海国,本就是盼着他能够争取高位,方便我们掌控。”程三五眉飞色舞道:“结果这回他不愿出兵黑水部,被他那个兄长郡王追杀,好不容易逃到我大夏,先前又是跟着圣人一路东巡,肯定没少诉苦。”

  长青也发现机会,故意引导说:“不止如此,据说神龙初年,大门艺便来到洛阳,仔细算算,他或许早已结识当今圣人,大门艺也是圣人派回渤海的。”

  “你看,这关系可不一般。”程三五言道:“所以大门艺遭遇行刺,这事传回长安,圣人肯定要下令严查,保不齐还有刺客同党游荡在外!”

  “还有同党?”元飞骏脸色微惊。

  “所以啊,你们也是够机灵,知道出事就来找我们。”程三五伸手指着元飞骏,笑道:“要是等掀起大狱,你们锦屏派光是约束武林同道不力这一项,便要狠狠治罪了。”

  元飞骏故作不解:“这……难道还有什么凶险?还请昭阳君明示!”

  “你可知那刺客是什么来历?”程三五笑问。

  元飞骏面露惊疑:“不是渤海国的人?”

  “他是河北沧州白桥庄的高手!”程三五面露严肃:“这家伙受了武艺郡王的恩惠,我们内侍省已经连夜派人赶去河北,务必要将他的同门家人统统捉拿!”

  元飞骏越问越心惊,但是对方明知自己锦屏派,却没有动手捉拿,说明他们尚未知晓全部实情。

  “啊?河北武林的人怎会参与此事?”元飞骏有心试探。

  “鬼才知道!”程三五伸手拍了拍丹娘子的翘臀。

  长青则接话说:“此事恐怕牵连甚大。”

  “问他,这位陆公子懂得多。”程三五笑呵呵道。

  元飞骏对长青身份有所了解,听他言道:“你们应该听说去年洪范学府迁至长安的消息。此事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这下不止元飞骏,连其余四位花精也留心听长青讲述:“洪范学府是中原武儒传承之首,其中门人绝大多数是山东士族出身。尽管东海圣人闻夫子泛舟波涛之后,洪范学府群龙无首,但谁也不会怀疑,从洪范学府步出的文人士子,几乎代表了山东士林与文坛风气。

  “但与此同时,洪范学府在中原武林也有崇高威望,许多地方上耕读传家的儒门弟子,也将洪范学府视作领袖。哪怕没有什么儒学修养,抱聚成团、相互通气,也是江湖上常见的状况。”

  “我明白了。”娇俏可爱的玉茗晃了晃小脑袋:“圣人这是担心洪范学府势力太大,万一哪天振臂一呼,不止山东豪杰群起响应,就连儒生文人也参与其中。”

  长青脸色微变,他刚才那番话就是一通瞎扯,几乎算得上是凭空构陷、罗织罪名了,赵腾行刺之举,跟洪范学府、河北士族扯不上关系,他就是为了引元飞骏上钩罢了。

  倒是这位叫做玉茗的花精,言辞无忌,直接捅穿长青遮掩之语。

  元飞骏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这行刺案背后还有这么要紧的牵连!”

  “所以那刺客眼下关在地牢里,就看什么时候送回长安审问,供出他背后的真正主使。”程三五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摆手:“反正用刑审问这些破事不归我管,等命令来了,估计又要到处去抓人。”

  元飞骏心中大喜,脸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举杯敬酒道:“昭阳君为国效力,辛苦了!”

  “给朝廷干活,不敢叫苦啊。”程三五笑道:“如果都像你们锦屏派这么善解人意就好了,让我们办差时候也安心许多。”

  “应该的、应该的。”元飞骏急于将消息回报,抬眼望向外面,轻声惊呼:“哎呀,天色已暗,我就不叨扰了。”

  程三五起身问道:“这就要走了?”

  元飞骏环顾听香轩内,笑容中带有深意:“昭阳君有佳人作伴,我若是再逗留不去,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程三五浅笑一声,摆手道:“行,锦屏派的事你放心就好。你记得在积善坊的赌坊留人,等事情办妥了,我派人告知一声。”

  “多谢昭阳君!”元飞骏深揖一礼,当即告辞退下。

  等元飞骏离开之后,程三五长出一口气,再次倒在丹娘子怀中,骂道:“累死老子了,下次再也不干这种活了。”

  丹娘子猜到程三五方才是在设计应对元飞骏,但用意为何一时不明,于是手指按上在他的太阳穴,轻轻揉动:“程郎君公务繁忙,来了国色苑也不得歇息。”

  “没办法啊,内侍省这种活就不是人干的,什么旬休节假压根没有,上头发话,三更半夜也要爬起来。”程三五伸了个懒腰。

  长青在一旁笑而不语,他如今可以笃定,元飞骏就是利用宋盛前来闹事,好趁机靠近程三五,想要试探内侍省接下来动向。而他们则将计就计,把赵腾被押往长安的消息放出去,接下来就等锦屏派与何孝通自己撞进网来。

  “程郎君可是乏了?”解语娘给程三五轻捶着腿,柔声问道:“不如就在此间歇息一晚,如何?”

  “如此也好。”程三五打了个哈欠,指着长青说:“你们也照顾一下他。”

  丹娘子搀着醉眼朦胧的程三五,轻声道:“玉茗、琼英,你们好生招待陆公子。”

  二人各自点头称是,长青想要离开,却见程三五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在丹娘子和解语娘的搀扶下,离开了听香轩。

  “陆公子,天色已晚,你要沐浴更衣吗?”玉茗外表是娇俏少女,言辞却出奇大胆。

  长青淡淡问道:“你们会下围棋么?”

  玉茗和琼英子对视一样,点头说:“当然会啦,陆公子若是喜欢,我这就去拿棋具。”

  “去吧。”长青不好声色,若说取乐,那便是手谈博弈,最能考验心智。

  好在相比起丹娘子和解语娘,玉茗跟琼英子的确不像是会以色事人,她们两人各自与长青对弈一局,皆被长青杀败。

  “你们都没有出全力。”眼见琼英子投子认负,长青捻着手中黑子,意兴阑珊,望向外面洒满清冷月光的湖水,听着轻浅波涛声,心绪平静下来,并无先前那般拘束。

  “陆道友是客人,应当礼待。”棋案对面,琼英子正襟危坐,神色清冷如故。

  长青见对方语气神态,还有周身含藏不发的气机,不禁发问:“不知琼英子道友师从何方高人?”

  琼英子没有隐瞒:“我曾有幸,听王远知宗师开讲素灵上篇,不敢妄称是王宗师弟子。”

  长青微微颔首,上清王远知宗师在前朝末年便从江南北上至洛阳,除了促成上清道法北传,也作为道门代表,为大夏太祖营造声势。

  心念及此,长青忽然想到拂世锋,王远知身为上清宗师,会不会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就算是,如今只怕也无从考证了,而且这等道门高人登坛开讲、收徒传法不在少数,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跟拂世锋有关。

  “我看你等栖身国色苑,不像是沦落风尘之中。”长青打量眼前二人。

  琼英子显然不喜欢这个问题,垂帘阖目,避而不答。玉茗则是两手托着脸蛋,双眼眯成一对月牙,笑吟吟道:“陆公子,你为何会觉得我们是沦落风尘?莫非是因为我们卖弄姿色?”

  “难道不是?”长青不解。

  “陆公子精通道法,想必能看出我等原身皆是花木。”玉茗没有半点恼怒之色,脸上表情乖巧又认真,明明外表看着比长青要年少,语气却好像邻家姐姐教导小弟一般:

  “百花为世人所赏,仅以此论,世间百花皆是卖弄姿色,这本就是我们的修行,而不是占着国色苑就为了那点福地灵气的滋养。反而言之,你怎知来这里寻欢作乐之人,不是我们修行的资粮?”

  听到“资粮”二字,长青眉头一皱,玉茗赶紧摆手说:“哎呀,不是那种资粮啦。虽然也有姐妹喜欢那一口,可这百十年下来,大家都想尝的都尝过了,凡夫俗子也不过如此。

  “对我们来说,真正的资粮恰恰是这人间百态。前来国色苑寻欢作乐之人,种种欲念无比炽盛,毫不掩饰地呈露出来,我们藉此遍历众生的喜怒哀乐、所欲所求。”

  长青问道:“可是来国色苑之人,心中欲求污秽不堪,你们也将其视为修行资粮吗?”

  “陆公子种过花么?”玉茗反问一句:“若无粪溺沃养,何来百花盛放?世人沉沦欲河,我等便借其反证己身,最终超脱而出,得清净无染。”

  长青闻言哑然,玉茗这话大有道韵禅意,对方境界显然比自己要高明不少。

  “不过嘛……嘿嘿,这种修行也没那么容易。”玉茗眼珠一转:“纵然遍历众生悲欢爱恨,可那终究只是别人的悲欢爱恨,若是自己踏足其中,便是一重大关隘、大劫数。眼下就有人深陷劫数之中,只怕不好过了。”

  “谁?”长青追问道。

  “丹娘子啊。”玉茗笑道:“丹娘子不仅是牡丹园花魁,也是我们国色苑百花之首、群芳之王。”

  虽然知晓这么问不太妥当,但长青还是忍不住好奇:“她……为何会陷入劫数?是因为程三五么?”

  “程三五,这便是昭阳君的本名吗?”玉茗掩嘴笑道:“好蠢啊,简直就跟乡下人一般。”

  “他的确是出身乡野。”长青对此不觉异常,他曾听程三五提及,在逃离拂世锋的封印后,一路跌跌撞撞来到河阳地界,在山野乡间力竭昏倒,侥幸被乡民收留。后来他便顺理成章跟着那户人家姓,至于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最初在三月初五偶遇,没有任何特别含义。

  听到这个回答,玉茗若有所思,随后端来茶盏,又变成小妹妹般追问道:“陆公子可是陆相家的麒麟儿,又尽得伏藏宫真传,怎会跟这乡野出身、又是内侍省的人物往来?”

  “机缘巧合。”长青略感讶异:“你知道我的身份?”

  “国色苑每日往来达官贵人,自然消息灵通。”玉茗笑道:“而且伏藏宫名声在外,琼英子早就想去看看了。”

  那清冷女冠拿起拂尘轻轻一扫,坐姿笔挺:“伏藏宫所传《阴符天机论》确实别具玄妙。”

  如今长青受闻夫子指点,其实隐约知晓《阴符天机论》可以有更高明的阐发,师父所解反倒太过偏重兵家战胜之学,。

  “你为何想听《阴符天机论》?”长青不解,国色苑这帮花精似乎与强兵战胜之学搭不上边。

  “觊觎我辈姿色,不止庸俗凡夫,也有许多妖邪之徒。”琼英子回答也是干脆:“我们无害人之心,却不可无防人之策。因此想在国色苑中打造一处道场,设结界迷阵,以御外敌。”

  长青微微点头,他至此才算明白,国色苑这些花精绝不是一味仰仗权贵的弱女子,她们也有自己立身处世的盘算。

  “我既然来了,那便是有缘,你也不必往返奔波了。”长青言道:“我留下一部阵法结界,供你们参详一番,能够领会多少,就看你们自己了。”

  琼英子双眼微微发亮,起身深揖,随后说:“我来为道友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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